饺子de幸福生活

[帝后]雨夜记事

帝后文

小楼一夜听春雨:

三月桃花初开的时候,天气还略微有些凉。屋外下着牛毛似的细雨,落地无声,瓦上的雨水慢慢聚起来,檐下滴水成串,打在青石板上,淅沥淅沥。远处田间沟渠里,是潺潺的山溪淌过,听来令人莫名心安。


伏寿手里端着汤药,裹夹着雨夜的湿气推门而入。榻上的人抬眼望见她,无辜的眨了眨眼。


刘平今晨入山采药,不巧便遇着了这场雨。饶是“沾衣欲湿杏花雨”,待到晌午归家,衣衫便也湿透了。难免遭了伏寿的抱怨,便是匆忙沐浴换洗,到底是受了寒,入夜便发起低热来。


伏寿端了药行至榻前,刘平忙坐起来,目光却不离她,神色间带了几分讨好之意。伏寿也不说话,只将药碗递至他唇边,以目示意。他自知理亏,乖乖端起碗来一气饮完。伏寿接了碗,放回盘中,起身欲走,却被刘平扯住了衣袖——那人正扬着脸,眨着眼,努了努嘴,唇上残留着一些暗褐色的药液,分明是期待着她做些什么。伏寿看了他半晌,叹了口气,终究是取了袖中的巾帕,轻轻柔柔去擦拭他的唇角,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,吻了吻她略显冰凉的指尖,然后把头靠在伏寿的肩上,贴着她的颈轻声道:我错啦。


伏寿有点恍惚,仿佛霎时间回到初初相识的那段日子,因为单纯仁善他也犯了许多错,每次总是在她厉声责备之后弱弱的道歉,有时甚至撒娇,以为打他一下自己就真能消气似的。不过是哄着人罢了,骨子里的主意比谁都要坚定。


伏寿幽幽的叹了口气:我只望你爱惜身体,即便不为自己想,只当是为了我罢。


刘平偏过头,在她的颈上落下一吻:是我不好,以后再不会啦。


伏寿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便服侍着他躺下,帮他掖了掖被角,正欲起身,依旧被他拽了衣袖。刘平带了孩子气的微笑道:阿伏上来陪我躺一会儿吧。


伏寿爱怜的抚了抚他因发热而微红的面庞,便也不作坚持,合衣在他身边躺下。刘平侧过身去,亲了亲她的额角,这才满足的阖了眼。伏寿望着昏黄灯光下他朦胧的侧脸,心中满溢柔情的同时,却也无端起了些担忧。他说他自小身体强健,很少生病,自两人相识以来,她也几乎未见他的病态,乍然风寒卧床,总令她有些无措。人说“善医者不自医”,这偏僻的乡村里也没有高明的大夫,令她无法不悬心。或许是她自己想多了吧,伏寿摇了摇头,自我安慰的笑了笑。


或许是春日里人容易困乏,又或许是雨声淅沥助人沉溺梦乡,伏寿醒转的时候外间天光已盛,居然已是辰末了。身侧的刘平却依然酣睡,面颊上是不自然的酡红,伏寿伸手去探他的额头,却被那滚烫吓了一跳,凑过身去唤他的名字,却怎么也唤不醒他。伏寿乍然间便慌了神。


宫外已然隐姓埋名生活了六七年,她早已不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宫贵妇,但在这一刻,她却依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。步履匆匆往厨下去,照着昨日刘平留的方子煎药,她的手指抖得厉害,差点失手打翻了药炉。伏寿望了望天,虽然下着雨,天色却明亮,她深深吸了口气,勉强稳住了心神。


伏寿将湿帕覆在他的额头,慢慢替他擦拭身体,又替他更换汗湿了的衣衫,待到晌午时分,刘平的热度便退去不少,只是人还不醒。伏寿又去端了药,用调羹慢慢的喂他喝,他却只是咽不下,暗褐色的药汁顺着他的唇角蜿蜒流下,洇湿了枕边的一片被褥,留下一滩暗沉沉的药渍。伏寿忙用巾帕去擦,却怎么也拭不去那一片褐色残渍,她微微抬眼看了看沉睡的刘平,忽然鼻头一酸,眼泪便忍不住的滴下来,打在被衾上,迅速湮没不见。


她忽然想起来先帝,名义上却也是实际上的他的亡夫,那个孤独的、冷漠的、深谋远虑的、对天下怀有仁爱却对自己那么残忍决绝的男人,若说她与先帝之间没有感情,她自己都不信,只是那感情,如今看来,仰望、崇拜、疼惜、怜爱的成分更多一些,比起男女之情,更似君臣、同道之义。伏寿还记得他逝去的那一夜,突如其来的高热将他孱弱的身躯彻底压垮,他躺在床榻上,面色晦暗,气息奄奄,药也喂不进去,为了安定人心,甚至不能宣太医进殿诊治。昏迷前,他握着她的手腕,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:我把一切托付给你。明明是病入膏肓的人,那力道却可怕,她感受到手腕上传来钻心的疼痛,明明心里悲伤的无以复加,却要将眼泪生生憋下去,对着他稽首:臣妾必不辱命。


他将他付诸一生心力的风雨飘摇的汉室,连同他的胞弟一起交到她的手里。而如今,汉室不存,竟连他的胞弟,她都要留不住了吗?


伏寿抬起袖子拭去了满脸的泪痕,仰头饮了一大口药,含在口中,双手捧住刘平的温热的面颊,轻轻分开他的唇齿,将唇凑上去,一点一点哺喂给他。他的唇因发热而干燥皴裂,她用自己的唇舌去描画与熨帖。她吻得那么用力,像是在表达什么决心,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,砸在他的脸上,顺着他的面庞流下,渗进被褥里。


她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,低低道:生死相依,水火不离,我是皇后,会永远追随陛下。如今你虽不是陛下,我也再非皇后,但这是我作为妻子对你不变的承诺,你可要记得我的话。


刘平醒过来的时候,屋里点着灯,外面的雨声依旧持续着,衬的一方天地都静悄悄的。他只觉得自己睡了好长的一觉,却不知今夕何夕。伏寿就伏在他的床边,安静的阖着眼,想是极劳累了,一只手却还在被子底下紧紧抓着他的手,十指紧扣。他也意外于自己这一病竟来的如此凶险,幸而早年间勤于骑射打了好底子,终究是有惊无险,只是吓坏了她。


他轻轻的起了身,分开她紧握的手指,一手托在她的颈后,一手圈住她的腰身,动作细致又温柔的将伏寿抱起来。每次她这样小小的、乖乖的躺在他的怀里,他便觉得安心,像是整个天下都在他的掌心,四海升平。他把伏寿轻柔的安置在床上,中间伏寿像是要惊醒似的挣扎了一下,他在她额角亲了亲,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拍打在她的背上安抚,她便渐渐平静下来,呼吸慢慢变得平稳而深重。他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,用指尖去整理她略显松散的鬓发,描绘她的面容轮廓,天地寂寂,岁月清明。


伏寿是在刘平的怀里醒来的。她慢慢睁了眼,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待想起刘平前一日高热不醒,忙欲起身去看身侧的人,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圈住了身子,动弹不得。头顶传来刘平慵懒的声音:天色尚早,阿伏陪我再躺躺。


伏寿一时间鼻头发酸,也没再挣扎,只是贴着他的胸膛说话,语气有些发颤:你终于醒了,我还以为……


刘平亲了亲她的发顶,轻笑道:若我再不醒,阿伏的眼泪都要把我冲走了。


伏寿哽咽道: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,你躺在床上的样子,真的像极了那一年他走的时候。我以为,你也要离我而去了。


刘平沉默了一会儿,他已经很久没有从她口中听到过先帝了。他想起他们初见时她的端庄、威严、冷漠与决绝,即使那时他还不懂她,也能从她的故作坚强中感受到她深切的悲伤。那时她还肩负先帝的嘱托、汉室的重担,还有可以为之奋斗和牺牲的理想,而现在呢?国破家灭,她也只有自己了,若是上天不肯垂幸,若是这次他没有挺过来,他真不敢相信她会做出什么事来。


刘平稍稍退开些距离,双手捧住她的面颊,直直望进她的眼睛里:阿伏,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。


伏寿以手掩住了他的唇:我知道你要说什么。还是那句话,我不再去尝试改变你,你也不能改变我。我活着不为你而生,同样你也拦不住我跟你一起死。所以,如果你想要我好好活着,那你就先保证自己好好的。好吗?


刘平神色震动,沉默了半晌,在她眉间落下一吻:好。


伏寿双手环在刘平的颈间,额头贴着他的额头,满足的闭了眼。


两人又在床榻上温存了片刻。经这一病,刘平已将近两日未进食,现如今病好了,便觉腹中饥肠辘辘,起身穿衣,含笑问伏寿想吃些什么。


也不知是否是这两天照顾刘平过于疲累,伏寿却懒懒的道无甚胃口。刘平复又坐回床边,执了伏寿的手,指尖搭在腕上,道:可别我病好了你却累病了,那我可就罪该万死了。


伏寿道:也不知是否是春日倦怠,这几日睡的越发沉了,便是你病中我竟然都睡熟了,竟不知你何时醒转。至于食欲不振,却已有些日子了,与你生病有何干系。左不过也不饿,便随它去了。大概是四季节气所致,无甚大碍。


刘平神色却惊疑的很,反复诊脉了数次,像是终于确定一般,一脸凝重。


伏寿看他神情不对,心也悬起来,正想问他自己究竟得了何病,却被刘平一把抱进怀里,灼热气息袭面而来。他尚有些干裂的嘴唇贴在她的唇上,干涩却炽烈,伏寿不明所以,只能顺从着他。待到他将她放开,她已有些气息不稳,只能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喘息。

刘平亲亲她小巧的耳朵,喜滋滋道:得天所幸,终不负我辛勤耕耘。阿伏,咱们有孩子啦!



PS:前面一篇[冬日记事]竟然被禁了,我觉得我很含蓄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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